在这座位于巴黎的小房子里，没有浮华的装饰，唯一的“奢侈”仅在于设计语言本身。巴黎建筑事务所Geiger - Hijlkema的两位建筑师，以朴素简练的形式，构筑出一个在体量与空间韵律上都极为丰富的结构。“我们清空了整栋建筑，连楼梯都重新移位。我们希望这里能变成一个令时间静止的地方。你走进这条僻静的小巷，推开一扇门，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迷人的花园，突然间，巴黎似乎消失不见了。”

鹅卵石铺就的小庭院，竹影摇曳，藏身于巴黎那些静默而动人的隐秘角落之中。

“在过去多年里，这座小屋被前任主人改造得混乱无序，我们不想保留里面的任何印记。”建筑师安托万·盖格（Antoine Geiger）与奥古斯特·海尔克马（August Hijlkema）微笑着说。他们是巴黎Geiger - Hijlkema事务所的联合创始人。他们将小屋视为一个微缩的“城市”，让屋内空间逐层展开，如同一段平静流动的旅程，于细微之处唤起遥远的想象。

屋内保持着朴素的建筑形态，但空间的层次和光影的变化却出奇地丰富。两位建筑师创造出一种时而压缩、时而舒展的空间编排。穿行其间，光与暗交替，动线在三层空间中循序展开。两个露台贯穿其中，天花从2.3米逐步升高至5.5米，在有限的60平方米内，营造出双倍面积般的空间感。

改造后，住宅的底层平面图；起居层（厨房、餐厅、客厅）的平面图；三楼是书房兼客房的多功能空间。

那么，让我们以“镜头语言”的方式，从头再次探索这座住宅。一切从一扇宽阔的落地窗开始，它将花园引入室内，实现室内外的无缝连接。首层设有玄关和主卧，坐拥庭院的安宁氛围。

玄关区，只见英国设计师特伦斯·康兰（Terence Conran）于20世纪70年代设计的树形衣帽架，仿佛将花园的绿意延伸进屋内。拾级而上，餐厅中，由德国建筑师密斯·凡·德·罗（Mies van der Rohe）设计的椅子呈半环状，以圆润的弧线呼应楼梯的线条，又与水磨石地面的几何线条以及橡木边框形成有趣对照。

旧壁炉采用了粗糙的锤击混凝土材质，其底座也以水磨石和橡木的拼贴方式装饰，展现出强烈的质感对比。烟囱部分覆盖镜面门板，构成如当代祭坛般的装置，门扇打开后可同时作为家庭影院的屏幕。烟囱顶部的切角，框住了法国艺术家Hugo Suchet的一幅作品（来自巴黎的Rooom Service Gallery艺廊）。壁炉两侧，摆放着非洲Baoulé部落的木椅，而木椅下方堆放着艺术书籍。壁炉台上，左侧摆着一件法国艺术家Victor Guedy的小雕塑作品，来自巴黎的L’œil de KO艺廊；壁炉前则放置着匈牙利裔法国设计师Mathieu Matégot设计的立式烟灰缸，来自巴黎的Galerie Matthieu Richard古董家具店。

壁炉粗犷质朴，镜面烟囱宛若祭坛，除了石灰漆，壁炉还运用了锤击混凝土，有意保留粗糙质朴的纹理，而非完全光滑，正如设计师所言，拥抱“一种美好的偶然”。壁炉两侧分别放置着非洲Baoulé部落的传统木椅，椅脚下简单地堆放着艺术图书，营造出轻盈而自由的灵性氛围。

圆形餐桌的底座为绿色钢柱，搭配黑色漆木桌面，其工业感的造型隐约透出意大利设计师埃托雷·索特萨斯（Ettore Sottsass）的设计美学。绕过餐桌，视线被丹麦设计师约翰内斯·安德森（Johannes Andersen）于20世纪60年代设计的北欧风格沙发吸引，旁边是一把金属结构的FM33黑色皮椅。

楼梯顶部的宽阔台面上，摆放着旧金山陶艺工作室White Dirt Studio的Atrio花瓶系列，来自巴黎的Rooom Service Gallery艺廊；顺着楼梯上行，视野豁然敞开，上层分布着公寓的起居区：餐厅地面铺设绿色水磨石，边缘以染色橡木框定，这种配色也延伸到了餐桌的底座上；餐桌来自巴黎Galerie Vauvart艺廊，其风格让人联想到意大利建筑师Ettore Sottsass的设计，与定制储物柜相协调。横向的复古镜面，设于与视线齐平的高度，在视觉上延展了空间，它如同法国建筑师勒·柯布西耶设计的窗户，表达了两位建筑师对这位建筑大师的致敬。餐具柜上，左侧角落摆放着法国建筑师Joseph Melka设计的Voyelle台灯（来自巴黎的Rooom Service Gallery艺廊）；中间的19世纪玻璃烛台来自巴黎的Galerie Delesalle Antiquités古董艺廊；法国银器品牌Christofle的花瓶，来自巴黎的Galerie Matthieu Richard古董家具店。花瓶右侧有一幅西班牙艺术家毕加索的作品，是私人收藏。

厨房设在楼梯平台旁，向左连通餐厅，再自然过渡至挑高的客厅，空间层次分明，实现了建筑师所构想的“压缩与舒展”的交错感。“厨房区域的天花板较低，逐渐过渡到餐厅的适中高度，最终在客厅达到最大的开阔度。基于这样的高度变化，我们在22平方米的空间内划分出三个清晰的功能区。”

厨房由木材、不锈钢与仿古镜面结合，家具融合金属、漆面与皮革，整体呈现出内敛而温润的质感。略带锈迹的镜面与长达5米的不锈钢台面相连，时间的流逝将在其表面留下迹象，这道水平展开的带状镜面，恰好位于视线高度，如同柯布西耶设计的窗口，在视觉上延伸了空间感。

沙发由丹麦设计师Johannes Andersen设计，来自位于巴西和法国的Treaptyque建筑事务所。蜿蜒而上的楼梯如同缎带状的雕塑，由外层的石膏与内层的钢制格栅构成，通往书房兼客房。墙上悬挂着美国艺术家John Kelleher的画作Midnight Swim（2024年），来自巴黎的Rooom Service Gallery艺廊。

“这源于我们作为建筑师所秉持的现代主义原则，并将其融入室内设计。我们始终从建筑、景观甚至城市规划的角度来构思室内空间。”他们解释道，“在这个家的设计中，我们回溯了周边拉雪兹神父公墓（Cimetière du Père-Lachaise）街区的历史，研究城市肌理如何形成，这片小庭院的前身以及18世纪时曾占据这里的工业区，借助这些脉络推演出新的空间想象，并以类似电影分镜的视角构思空间序列。”

图一：轻盈通透的钢格栅材质，令通往书房兼客房的楼梯层级显得更为开放；图二：第二段楼梯的台阶采用镀锌钢格栅，使自然光得以穿透；图三：这座楼梯构成这座住宅的脊梁，作为一个兼有雕塑感的中轴骨架。

正如葡萄牙建筑大师阿尔瓦罗·西扎（Álvaro Siza）的设计思考：门廊的过渡、门槛的界定、进门时的视野……“我们设计的，是一种流动的序列，是一幅展开的画面。”设计师如此说。雕塑般的楼梯如同轻微扭转的脊柱，成为这座住宅的主轴。其中第二段楼梯以镀锌钢制成镂空踏板，让光线可以穿透。二层是起居空间，宽敞的石砌露台俯瞰着花园，露台栏杆缠绕着常春藤。

玄关区域如同酒店套房，直接通向卧室。底层空间沐浴在落地玻璃引入的自然光中，地面铺设了着色抛光混凝土，墙面以石灰泥抹灰，卧室内部则铺设木饰面板。前景的玄关中，由英国设计师Terence Conran设计的Arbre衣帽架，来自巴黎的Rooom Service Gallery艺廊。

绿色水磨石地面营造出近乎平层的通透感，仿佛身处花园的边缘；而嵌入其中的实心橡木板条，则为空间注入了节奏、温暖与独特个性。“如果墙面保持素净、明亮，地板则可以赋予空间别样的质感和个性。”设计师继续解释道。空间中点缀着绘画、陶瓷、玻璃等艺术品，为室内引入独特的艺术气息。Antoine和August还创立了Rooom Service画廊，这并非偶然。画廊由阿图尔·博耶（Arthur Boyer）担任艺术总监，旨在与年轻艺术家和设计师持续对话，建立协作关系。

卧室中，没有延伸至墙顶的木饰壁板采用非洲Okoumé木材，让空间氤氲出20世纪40年代般的复古氛围。对于这种价格相对较低的木材，建筑师谨慎地选择了工艺精湛的木工匠，并反复试验，调出合适的清漆和理想的色调，尤其注重赋予其恰当的光泽度。床头的搁架上，北非柏柏尔烛台是屋主的私人收藏，其上方是一盏法国灯具设计师Jacques Biny设计的壁灯，来自巴黎灯具品牌DCW éditions。

建筑师在塑造这座雕塑感强烈的住宅时，让空间保持一种介于包围感与舒展之间的流动状态，并通过不同材质的互动维持这种微妙的平衡。墙面采用石灰涂料，保留着工匠手工涂抹的痕迹，如同希腊传统工艺，让纯净的白色在光影下泛起柔和的波纹。

卧室仿佛隐匿于竹林深处，是一个配备浴室的私密小套间。浴室墙面铺贴着黑色的摩洛哥Zellige瓷砖，洗手盆则由绿色缟玛瑙雕刻而成，石材来自加工场的边角余料，在有限的预算下展现了设计的匠心与智慧。

卧室中，床头搁架上方，安装了法国灯具设计师Jacques Biny设计的壁灯，来自巴黎灯具品牌DCW éditions。画作是俄罗斯裔法国艺术家Serge Poliakoff的作品，来自巴黎Galerie Dina Vierny艺廊。

浴室里的传统釉面瓷砖同样展现着天然的不完美。“目前，这座简约的住宅看起来可能很精致，但我们知道它终将褪色，也完全接受锈迹会逐渐出现。木地板会磨损，水磨石会沾染暗黄的斑点，反射的光影也会变得不均匀。但我们喜欢这种变化。房子是有生命的，我们追求的并不是难以维系的绝对完美。家的灵魂，也在时间留下的痕迹中显现。”

浴室内，墙上局部铺贴的摩洛哥黑色Zellige瓷砖捕捉并反射光线，使黑色也显得明亮。洗手盆以绿色缟玛瑙雕刻而成，石材取自从加工场回收的边角余料，这是一种在有限预算下追求品质的巧妙方式。

这正契合他们推崇的“整体统筹”理念，即从宏观的城市蓝图到细微的门把手，所有尺度和层面都由建筑师综合考虑并参与设计。“全局视角及理论基础，让我们能在各个层面确保精准。我们不认同将设计割裂为彼此孤立的工种。作为建筑师，我们始终同时思考所有尺度的问题。”而这个家，正是两位建筑师默契协作下，呈现的一个完整而真实的生活场域。

摄影 | Jeanne Perrotte、Antoine Geiger

撰文 | Nicolas Milon

艺术统筹｜Arthur Boyer

翻译 | Eva Peng

新媒体编辑｜Will Cheung

设计｜Kapu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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